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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焚舟誓 4
三月初七
本文总字数:28428
【前情提要】
十方号上各路人马云集,暗流涌动。眼见洛夕身受重伤,陆拾心急如焚。不料夜间海盗来袭,这伙海盗来历神秘,其中有一名诡异的高手偷袭应飞扬未遂,更有武功达到杜刑和五大明王这种境界的绝顶高手。经过一场激战之后,十方号终于赢得一场惨胜……
经过昨夜一场暴雨之后,现在天色大好。海天在远处连成一整片的碧蓝,水手们忙着修补船的破损处。
昨夜一场乱战,再加上那突如其来的风暴,这船委实已经损毁得不成样子了。若非十方号经过特殊加固,肯定早就散了。大家现在只能拆东墙补西墙,让它航行起来不至于散架再说。
陆拾站在甲板之上,海风徐徐吹过,分外舒爽。
洛夕叹道:“真舒服啊,喂,小六十、侍剑,看到这么漂亮的风景,你们怎么无动于衷啊?”或许是天气的缘故,洛夕虽然仍需要侍剑搀扶,但精神已好了很多。
陆拾和侍剑相视苦笑。昨晚一场混战,所有人都在甲板上拼命,整艘船几乎被击沉,洛夕却因为药性的缘故,一直在沉沉睡觉,无论是甲板上的生死之战,还是那恐怖的风暴,都没能把她吵醒片刻。倒让陆拾白白担心了一夜。
陆拾苦战一夜,侍剑守在洛夕身边,也是手握长剑一刻未敢松懈,这二人都是直到天明才休息了一会,这时哪里还有心情去看什么风景。
陆拾忽地想起一事,道:“这船上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那些海盗如此丧心病狂地前来打劫?”
洛夕一笑,正要说话,忽然看向前方叫道:“莫姐姐。”陆拾二人回头看去,迎面过来的正是那财神联盟的少女莫青蚨,跟在她身后的,却是这船上的主舵。
莫青蚨几步走过来,道:“小夕,我听杜老总说你受伤了?”语声中满是关切之意。
“没事,杜老总说只要尽快回到名社,就不会有危险。”洛夕说着一皱眉,道,“就是不知道我们现在漂到哪里了,能不能找到航线回去。”
那舵手闻言续道:“洛小姐放心,我们方才在后方发现了一座小岛,上面有我们建立的一个补给站。根据这个岛我们已确定了方位,此地离我们的目的地不过四日行程,虽然比预定行程会耽搁两天,但咱们补给足够,绝对没有问题。”
陆拾闻言也长出了一口气。事实上他比洛夕要担心得多,但却一直不敢提而已,此刻知道问题不大,登时轻松起来。
莫青蚨显然早知道了这个消息,也未显得过于高兴,转头向陆拾和侍剑二人点头打过招呼。
洛夕虚弱地一笑,道:“莫姐姐,方才我们正说到,这船上有什么东西,才会值得这帮海盗花费这么大代价前来抢夺。”
莫青蚨也笑了笑。洛夕的笑,是从眼睛开始,慢慢感染到五官,温婉中带着一丝俏皮。莫青蚨的笑却是直接从嘴角开始,直到笑完,眼睛也几乎没有动作,这笑容间就充满了一股陆拾难以描述的英气。
莫青蚨道:“都是自己人,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这船上,表面上装的是一些走私货物,其实真正的货物,是我托运的十万两黄金。”
一直是一个穷人的陆拾真的很难理解“十万两黄金”究竟是多少钱。
莫青蚨继续道:“上午完成契约,那群老狐狸下午便知道自己吃了大亏,必会想尽办法阻止我将这十万黄金运往江南交接,所以我使了些手段,这黄金明里通过青冥号运送,实际上却动用了这艘十方号。十方号由雷小姐亲自设计改造过,战力之强你们昨天也看到了。本以为这双重保险没有问题了,谁想到……他们竟然请动了七海龙王。”
陆拾想那“七海龙王”应该就是昨夜那个绝顶高手了,一想到这,他突然有点疑虑,道:“莫小姐,那七海龙王……昨夜我看到他的武功不下于杜前辈,想来定是这海上大有名头的人物吧?”
洛夕点头,却微微有些气喘,一时说不出话来。
侍剑替她答道:“七海龙王是纵横大海的海盗之王,杜老总曾提过他,说他的一身武功已臻化境,只是他很少来到东方的海域,故在神州名声不响。”
陆拾点头:“这样的武功,除了杜老总,我只在天心宗五大明王身上见识过。嗯,十万两黄金的确是个大数字,但是……”
莫青蚨爽朗一笑:“但是以七海龙王的身份地位,十万两黄金绝对不会值得他亲自出动。
“但是小六十,这船所关系的,可不仅仅是十万两。我与那群老狐狸定的乃是百倍之契。我们对今年江南物价的走势看法不同,为此我赌上了全部身家,这十万两不过是签订契约所需的担保费,只要我能在十日内将这些黄金运到江南,合约一成,那半年之后,所交割的将是这数字的百倍干倍。我们早一步算出叶家军将南下天渊,便占了先机。嗯,这不仅是一笔天文数字的利钱,还会……”
洛夕接续道:“还会影响到黄金名册的序位。可莫姐姐,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在意它,你一向独来独往,那序位对你又有什么用?”
陆拾好奇道:“我之前好像就听过这名字,究竟什么是黄金名册?”
莫青蚨道:“那是我们财神联盟内部的一种排序,简单来说那就是一本黄金打造的册子,上面以白银镶嵌了十六个人的名字。他们声称,这十六个人,或者说十六个势力,便是财神联盟内真正的精英,其实也是最高权力所有者。
“我的名字也在其内,排在第十二位。这一次若能顺利完成计划,我就可以上升至前五位。哼,这才是这群人花尽一切力量也要阻止的,所以才会不惜代价请动七海龙王来对付我。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你们竟然会在船上,哈,七海龙王这次是吃了大亏了,老本都折里面了。”
想起那恐怖的巨弩,陆拾不由点了点头:“若不是杜前辈挡住了七海龙王,这一次怕真是凶多吉少。”但旋即想起了那张白皙的面孔,心想雷风烈那炸沉海盗船的手段也算是神鬼莫测了。七海龙王能跃上十方号,怕是运气的因素占了一半。即使没有自己一行人在,单凭那少女一人,没准也足以消灭那海盗船。
洛夕道:“七海龙王低估了我们的实力,所以只带了两艘船过来,若是他的海盗舰队铺天盖地而来,也是麻烦。不过那样就可能惹出江南水师了。对了,莫姐姐,你还没说,你为何这么在意这序位?我知道那些老狐狸在意序位,是因为序位越高特权越多,做生意也越发容易,你呢?”
莫青蚨忽地大笑,这笑声十分突然,却偏偏丝毫不让入觉得突兀,只觉得这少女的豪气怕要盖过大多数男子。莫青蚨道:“你说的便是原因。黄金名册这东西是我财神联盟的毒瘤,我要得到最高序位,积攒最大的实力,然后毁掉它!”
“咦?”洛夕的眼中满是意外。
莫青蚨道:“你知道财神联盟为何能成为天下最富有的组织?”
听莫青蚨三言两语道出财神联盟的来历,加上之前对这个神秘组织的了解,陆拾终于大致理清了财神联盟的脉络。
原来,财神联盟并非是江湖门派或太初道这样严密的组织,它最早起源于两百年前西泽入侵神州时。当时天下大乱,遍地都有功成名就的机会,也随时都有人头落地的危险。
当时数名姓名已不可考的商人抱团组建了一个松散的结盟组织,名为“四海盟”,便是如今财神联盟的雏形。
那个时代,有很多类似的小盟会,四海盟并不特别起眼。但与其他的盟会相比,四海盟坚持了一个看似不合理的策略,总结起来便是八个字:资源共享,胜者为王。即只要通过考验,加入了四海盟的商人或商行,不论规模大小、财力强弱,一律一视同仁,所有信息、人脉、资源均可共享使用,而在盟内的地位则全由竞争得来。
因为这个看似有些愚蠢的策略,与其他固步自封的组织不同,四海盟始终保持着强大的活力与极强的向心力,慢慢地发展壮大,将天下财富一点点蚕食。
直到百年前,四海盟宣布改名为财神联盟时,已控制了天下七成的财富,成为神州大地上不折不扣的财神。
之后的财神联盟已经不满足仅仅在财富上的攫取。他们依靠强大的财力慢慢扶植起属于自己的武力、培植在朝中的代言人,一点点潜移默化地改变神州商人的形象和地位。而他们成功的标志,当属五十年前获得了朝廷特批的“无主之地”。从那之后,财神联盟成为朝野内外任何人都不敢轻视的强大势力。
后来东君崛起,初试剑天下之时,财神联盟敏锐地发现了这年轻人的非凡之处,对东君进行了不遗余力地支持。
而当后来东君横扫天下,威扬域外,财神联盟也获得了超乎想象的回报,终于打通了他们日思夜想的极西之地的古商路。一时间财富滚滚而来,财神联盟也进入全盛期。
但盛极必衰,不知为何,财神联盟与东君的这段短暂合作迅速走到尽头。东君先发制人,一夜间扫尽财神联盟在域外的所有生意。损失惨重的财神联盟迅速反扑,出动盟内第一高手武财神赵公明决战东君,并联合朝廷厂卫之力意图一举扳倒东君在域外的势力。
这一场交锋的结果对财神联盟来说是一个噩梦。
赵公明死在东君的烈日剑下,厂卫之乱三日内就被平息,域外从此成了财神联盟的禁地。直至东君离奇身亡之后,财神联盟才开始试图再次打通那条黄金之路。
事实上,一直有人怀疑,东君的暴毙与财神联盟有关系。
但无论如何,在当今江湖,没有人怀疑,天下财富,尽在财神联盟。
简单讲完这部分往事,莫青蚨接着道:“财神联盟能成为天下财富之源,只因为它这两百年里从未停下自己的脚步,它永远是流动的,不仅在聚集,更在开拓。可是,现在的财神联盟已经背离了它当初的准则。
“当日与东君一战,虽然最后证明这个决定是错误的,而且损失惨重,但在我看来,那才是财神联盟真正的精神。那种对利益的无限追求,一旦决定,即使是不可战胜的高山也要尝试去越过的决心,不论对锫、不管是非,只朝着目标前进。这些,才是一个真正的商人该做的。
“可惜东君之变后,一群无能之辈窃取了联盟的主导权,他们躺在前辈开拓的金山上,开始胆怯而懦弱地停下脚步。这群鼠目寸光的家伙只意图保护他们眼前那一点点可怜的米粒,为了自己圈起来的这一点点利益,他们敢做任何事,却不敢再走出圈子向前迈一步。
“他们擅自铸造黄金名册,只有名册中人才能获得财神联盟真正的资源,他们排斥和打压任何可能对他们造成威胁的小商人,他们宁愿做守财奴,也不愿意做开拓者。
“就像这次,他们鼠目寸光看不清天下形势,当极西之地的消息传来时,他们便已经输了。身为商人,盈亏本是平常事,他们竟然连这点损失都承受不了,先是依仗江南官府之力,堵截我的货物,再与海盗勾结,行此下作之事。他们不仅不配领导财神联盟,更根本不配做商人。
“财神联盟已经腐烂了。是的,这腐烂的人里,也包括我的家族,甚至我的父亲。终有一日,我要割除这些腐烂的毒疮,我要让它回到当日那敢于为了黄金之路对决东君的财神联盟,我要让财神联盟扩张到所有太阳能够照耀到的地方。走肥,我带你们去看看这一次的赌注。”
舱底。十方号与一般的客船不同,舱底经过特殊打造,空间十分开阔,正好用来夹带私货。眼前看似乱堆着的箱子,里面却整整齐齐地装着整块的金块。十万两黄金,听起来似乎天文数字一般的数额,真的放在眼前,也不过只有这么一点点。
“这些不是黄金,这是我们重新找回荣耀的第一步!”
莫青蚨的声音似乎还在心内回响,陆拾站在这里,忽然觉得有些惭愧。
似乎他所认识的人,每一个都很明确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只有他自己,一直只是在混沌地迷茫。
就像现在这样迷茫。
在他看来,这些不是黄金。这些,或许将是百万人命。
他已大致明白了这一次叶离尘、名社和莫青蚨三方合作的这场大赌局。
他们与“那群老狐狸”赌的是粮价。莫青蚨出动大笔资金购买粮食,是先付款,粮食却是待秋后新粮下来再交割。双方所赌的,是这半年之间粮价的变动。
一般来说这没问题。但如果叶渊停大军南下,天下最大的产粮地江南陷入战火,将来必定米贵如珠,这样一来,必须交出粮食的一方便会损失惨重。
所以归根结底,双方赌的是天下大势。而从目前来看,拥有了名社和叶离尘这两个盟友的莫青蚨一方是看对了,而对方在情急之下也使出了手段,这也是这场海战的起因。
这样的一场胜利,根源却是即将到来的战争。
那刚刚毁灭了西北的魔鬼即将再次肆虐东南。
到时候又会血流成河、人命如草。
陆拾突然觉得十分恶心。虽然他也知道,这天下大势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他们不过是要靠着这天下大势达到一些自己的目的,并不会让这形势变得更坏,也不会直接伤害任何人。
但他就是觉得恶心。
这里太闷,洛夕看了一眼便由侍剑和莫青蚨带回房去了。陆拾本来是要找洛夕问一些事情的,但方才偶遇莫青蚨,聊了一会后,洛夕已然很累了,这些事情竟是一直没找到机会问出。
慢慢调整了下情绪,陆拾朝楼梯走去。
他眼前不自觉地浮出莫青蚨那张明媚的脸。他越来越觉得,莫青蚨的样子真的很眼熟,似乎以前在哪里见过,却完全想不起来。
陆拾转过拐角,正看见杜刑独立在仓房的一侧,眼望着其中一堆箱子似在思考什么。他几步走了过去,恭敬道:“杜前辈,关于封州城的大水浩劫,我想到一件事,想向前辈求证一下。”
杜刑微微点头,道:“好。不过陆拾,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当日躲在桅杆之上,最后几次电闪,可曾看到什么奇怪的迹象?”
陆拾一愣,旋即思考道:“要说有什么奇怪的……曾经突然出现了一个戴着面具的人从身后偷袭应飞扬。”
杜刑身子一震,道:“面具?”
陆拾才知道原来杜刑当时全心与那七海龙王对战,竟是未曾注意到甲板,遂详细将最后一次看到的那个诡异的景象描述出来,最后总结道:“我在之前和之后都未曾见过那人,后来他们处理海盗尸体时我也去仔细辨认过,并无与那人体态相似的尸体。”
杜刑沉吟半晌,道:“按你的描述,我倒是想起一个人。你说那人做出执刀偷袭的动作,但手上却并无兵器?”
陆拾点头:“当时电光闪耀,若是有兵器,必会有反光,但我看他真是双手空空,但出手的架势却完全是挥刀的动作,所以显得极其诡异。”
杜刑道:“那便是了。这人应该便是江湖上近两年最神秘的杀手,妖刀藏锋。那在闪电下都无法被你看到的奇异妖刀,便是他的标志。”
陆拾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只觉自己有些孤陋寡闻,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似乎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杜刑接续道:“这人两年来总共出手也不到十次,而且行事极为低调,故名声并不显于江湖。我们名社也曾调查过他的背景来历,却至今未有所得。按我们推测,应该是有个极大的势力在他身后帮他遮掩。”
陆拾叹气道:“我只在那一闪电间见过他一次。若非前辈知道他的来历,我几乎要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只是他后来去哪儿了呢?难道跳进海里逃走了?”
杜刑摇头:“当时狂风暴雨,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个位置,若是随便跳海,除非武功达到东君的地步,否则必死无疑。没人会这么做的。但我之后也检查过舱门,均是完好无损的,而且各个窗户、船身上的破损我都看过,并没有能容人进入船舱的通路。这便有些奇怪了。”
陆拾正想说出自己的推测,忽地觉得杜刑的话有些说不通,问道:“杜前辈之前便查验过了?可是杜前辈不是刚刚才知道有这个人出现的么?”
杜刑一笑:“你难道没发现,后来船上还莫明其妙少了一个人?和那人比起来,妖刀藏锋其实并非是大问题。”
陆拾心内灵光一闪:“七海龙王?他不是被前辈您击败逃走了么?”
杜刑哈哈一笑:“我也想是我击败的他,可惜不是。你可知道七海龙王在海上各国联合出的赏金有多高?当时你在桅杆上被他发现,他恨你入骨,不顾我的威胁飞身朝你袭击——嗯,你那时的应对很不错——我当即准备趁机拦截让他吃个亏,没想到……我没拦到他。从那一刻开始,他便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本来我以为他是藏在某处准备偷袭我,但直到现在也未见他现身。唉,我也想不通,他究竟哪去了。”
陆拾想了几个可能,却都觉得不能自圆其说,便未说出。
杜刑皱眉道:“他的武功或比我稍强,但也只是稍强而已,还没到叶渊停那等层次,而且还有伤在身,周围又无他的船接应。他虽然外号七海龙王,但也不会冒失地跳海。若说他藏在船上某处,却又一直未现身。这可真是活见鬼。”
陆拾点头,心知杜刑是从上到下,现在大概是刚检查完最下面的房间。他左思右想,也想不通当时究竟可能发生了什么。看杜刑仍然注意着眼前的箱子,陆拾道:“这些箱子有蹊跷?”
杜刑摇头:“我只是觉得这些箱子的位置似乎很特别。从这些货物的摆放看,所有的货物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遮掩这些箱子的存在。似乎这些箱子比那边莫青蚨的黄金还重要。这些东西绝对不简单。是吧,雷小姐?”
听到最后一句陆拾一惊,回头看去,果然又看到雷风烈那张白皙得有些过分的脸庞。
昨夜从雷风烈手中接过劲弩之后,陆拾就再也没见到过这个神秘的少女了。一想到昨夜她那波澜不惊的淡定、对自己的信任和指点,陆拾心内登时浮起一阵感激,躬身道:“雷小姐,昨日多谢了。”
雷风烈看了他一眼,只点点头便算是回应了。若在别人,陆拾肯定觉得自己被完全轻视了,但在了解了雷风烈的脾气后,陆拾只觉得,雷风烈不讽刺自己,便已算很友善了,而点点头,对于雷风烈来说,大概已经相当于最大的善意和赞许了。
雷风烈踱到那堆箱子面前,道:“这些是火药,而且是我亲手所制的威力最大的火药。”
杜刑点头:“果然如此。这便对了,怪不得放在这艘船最不容易被水淹到的地方。对了,陆拾,你说有什么问题要问?”
陆拾稍一迟疑,杜刑道:“你且说没关系。雷小姐与我们名社关系匪浅。更何况你并不知我名社机密,你根据普通情报自行悟出的东西,也就不存在保密的价值了。”
陆拾道:“我是想到,之前洛夕和蔡前辈议论的时候曾经说过,天河水灾有一个很大的疑点。我昨天晚上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一点。这个疑点并不是在水灾前,而是在水灾之后。”
看到杜刑赞许地点点头,陆拾道:“从来大灾之后,必有瘟疫。这次天河水灾,不仅赤地千里,而且接踵而来的是天心宗与朝廷军队的决战,双方都无心也无力去救灾或掩埋尸体、防控疫病。但是……”
杜刑点头道:“不错,小夕说你天生该入我名社,却也算没说错。瘟疫这种事情没有发生,大家根本想不起来,或是想起来也只觉得是运气好,但若仔细思考,便能发现这其中的蹊跷。
“天河倒灌,只封州城一城,死伤便达五十万人以上,尸体根本没有好好掩埋,而随之而来的饥荒、战乱等,各地更是死伤无数,在这样的条件下,居然都没有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瘟疫,这事绝对透着奇怪。”
陆拾问道:“究竟什么样的原因,才会发生如此奇怪的事情呢?”
杜刑道:“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这便是我们要调查的原因。若说可能,我们只有猜测,比如,事先做好预防措施,或许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事先”两个字听起来简单,在陆拾耳中却只觉得如同雷鸣,他颤声问道:“也就是说,那策划掘开天河的人,事先可能已经做了应付这大灾变的准备?”
杜刑点头:“这只是一个可能,但从来没有人这么做过,所以只能猜测。天心军兵败如山倒,想找到其中的人,谈何容易。而……”说到这里,杜刑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道,“而朝廷这边,最大的线索自然就是当日封州城的那几张图纸。可惜,田狩疆坚称不知有此事,而参与这件事的别的知情者大多数都已经死了。”
陆拾想起了封州城那诡秘莫测的几日,一个个江湖上顶尖的少侠进入封州城,然后诡异地死去,最后是叶离尘、洛夕与陆拾三人合力戳破了副将何引初的假面,谁知却引发了一个更大的阴谋……
如果连亲自参与此事的叶离尘都不知道内幕,那还如何查下去?
杜刑道:“这件事天下各大势力都在关注,也非什么秘密。雷小姐,你也是亲身参与其中的,但怕也是所知不多吧?”
雷风烈道:“没你们多。”
陆拾不禁好奇问道:“从传信给你们的人身上不能查到线索么?”
杜刑道:“传信的人已经死了。说起来,你也认识,便是财神联盟的莫五铢,你平日叫他五叔的。嗯,他就是青蚨的父亲。这件事情是他独自而为,无论是他的女儿还是财神联盟里其他成员,都不知道这件事,也不知道在他身后,还有什么人。”
陆拾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总觉得莫青蚨眼熟,原来她的眉宇间与他熟识的莫五叔有几分相似。他完全想象不到财神联盟里一个财雄天下的高阶成员为何要在封州城隐居经营一个小小的杂货铺,所以即使后来他知道莫五叔的身份并不简单,却也只以为他是江湖上隐退的高手,却从来没有把他和财神联盟联系到一起。
线索到了这里便断了。杜刑总结道:“这件事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也绝非朝廷或天心宗想消灭对方而疯狂为之。天河决堤事先必有大筹划,而事后也必有比封州城一地得失更重要的大目的。但不管怎么说,这一战能够顺利一举消灭天心宗主力,这场决堤也起了很大作用。”
陆拾道:“天河决堤那时我正在城墙上。那水来得太快,没有人来得及有什么反应,水便已灌入了封州城。七十万百姓,一瞬间便消失在滔滔洪水里,我站在城墙上,没有看到一个人。他们便这样莫明其妙地消失在这世上。我……”
一想到死在大水中连尸身都找不到的师母、朋友,陆拾的眼内已几乎泛起泪花:“无论有什么目的,做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必被万世唾骂。”
杜刑拍了拍陆拾的肩膀。
雷风烈的声音响起:“未必。”
陆拾愕然抬头,看向这个也曾亲历过那次大水的少女。
雷风烈道:“七十万也好,一百万也好,对于你是切身之痛,对于外人不过是一个数字。也许在别人看来,因为这一场大水,平定了天心宗或实现了更大的目的,所救下的要远超过损失,这决堤之事反而是功莫大焉也说不定。千秋之后如何评断,谁能知道?”
陆拾怒吼道:“什么功莫大焉?怎会有人如此冷血?”
雷风烈丝毫不受影响,道:“你觉得这种想法冷血,是因为你亲见此事,而且许多故朋亲友在其中遇难。当世之人,即使没有你这般经历的,想到这场惨剧就在身边,也会有兔死狐悲之心。但百年之后,不,不用百年,三十年之后,你们这些经历过惨剧的人,总会老了、死了、忘了。那之后,没有谁去记录这些哀伤,大家只会记得,天心宗提前数年被平定,天下少死了千万人。这一场大水,会被记成丰功伟绩也说不定。”
陆拾本已怒极,却觉得雷风烈那平板的语气说出来的每个字都让他心内一颤,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
待雷风烈说完,陆拾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不会忘。”
这四个字说得很轻、很淡,语气平板得像雷风烈,如同在陈述一个常识,其中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肯定。
雷风烈微微点了点头。
说完这四个字,陆拾的心便突然平静了下来,正要说话,突觉眼前一晃,一个矮小的人影在船舱那头一闪而过。陆拾只觉得那个人的身影十分熟悉,却又好像完全没有见过,这奇怪的感觉让他心内一动,一时却又想不出来感觉到了什么。
杜刑道:“陆拾你……”只说了这三个字,骤听耳边传来一声巨响,整艘船都随之晃动了一下。
三人同时大惊,杜刑怒喝一声道:“七海龙王!”话音未落便飞身而起,朝上层跃去。陆拾紧随其后,不一刻已到了上层走廊。
这时第二声巨响传来,整艘船一阵剧烈晃动。
陆拾转身朝身后声响处望去,登时大惊失色!
他看到船尾那破开的大洞。
两个人正穿过那大洞,朝外飞去。
一人一身长衫,是与陆拾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船客顾元铮,另一人却是人高马大,一眼便可认出正是应飞扬。
两人的身体都是毫无动作,看来已失去了意识,应飞扬更是面容如死灰般惨白。
杜刑和陆拾同时朝船尾扑过去,却终究迟了一步,眼看着两人落入了大海之内,瞬间便被波涛吞没。
毫无犹豫,陆拾飞身跳下。
与方才的风和日丽不同,不过这片刻时间,海上居然又是狂风大作,波涛汹涌,陆拾一下水便觉浪头一个个袭来,几乎被推着撞到船上。
深吸一口气,陆抬潜入水底。
水下稍微平静了些。陆拾张开了眼睛仔细搜寻。
陆拾的水性向来不是很好,封州城一劫之后,他对水更是产生了一种微妙的畏惧感,自那之后已经一年多未曾入水了。但此刻心忧朋友,却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他忙着四处寻找。
没有。
暗色的海水中,陆拾徒劳地四处搜寻,却怎么也找不到方才落下的两个人。水下荡漾出一条条的浪痕,看来是陆续有人跳人海中。
陆拾先是沿着海浪的方向寻出老远,之后又退回,沿着船四周及船下都寻了许久,却仍是一无所获。
下潜。
朝下望去,无尽的碧蓝色一直延伸成无边的黑暗,不知还有几千丈,却丝毫看不见任何人或与人体相像的东西。
也不知潜了多久,眼前几乎已全是黑暗,陆拾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发闷,仿佛被几千斤的石板顶住。
陆拾心知不好,忙要向上浮去,却惊觉双手双脚竟是完全无法使力。他首次出海,不知海面下虽然看似平静,但越往下潜压力越大,委实比海面上的波涛汹涌更是凶险,现在这个深度,一般人早已窒息身亡了。
陆拾尽力向上,却觉手脚越发无力,身子向下沉去,脑中只听“嗡嗡”乱响,眼前尽是一片片光斑漂来漂去。他心知此时生死悬在一线之间,绝对不能再朝下沉,手脚虽然用力挣扎,但却也无法止住下沉的势头。
正绝望时,陆拾突觉身子向上一紧,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向上拉去。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死里逃生的陆拾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杜刑在他身旁浮上来。
方才正是杜刑在关键时刻将陆拾拉上海面,救了他一命。
四处望去,数人仍在水中四处寻找。
陆拾吐出一口鲜血。他只觉得胸口处如同被人用大锤连续敲击了多次,仿佛肋骨根根都断了,手脚仍是完全无力,靠着杜刑才能浮在水面上。
杜刑拉住他,朝十方号游去。
洛夕和侍剑正站在甲板上向下张望,眼见杜刑拉着陆拾上船,都是一喜,但看清再无别人时,脸色却俱是一黯。
陆拾涩然开口:“对不起,我……找不到。”一出声才发现自己语声沉闷,想来胸腹的确是受了内伤。
二人这才发现陆拾似乎也受了伤,洛夕惊道:“那七海龙王藏在水里么?你被他打伤了?”
杜刑摇头:“陆拾是潜得太深,被深水压伤的。这里风浪甚大,我刚才亲自试过,即使以我或七海龙王这样的武功,也绝对不可能潜得太深或游得太远,他若真的跳海,纯属自杀。他应该还在这船上,只是不知究竟能躲在哪里。”
陆拾一惊,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这样一艘行驶在茫茫大海上的孤船,一个绝顶高手,躲在一个大家都看不见找不出猜不到的地方,伺机猎取所有人的性命……
船已下锚定住,船下仍有人在不死心地四处寻找,不时可在波涛里看到浮起的人影。陆拾凝神看去,大多是那一群奇怪的客商。
杜刑叹了口气:“唉,可惜了应飞扬那孩子。这茫茫大海,就算当时还没死,此刻沉人海底,除非他是东君再生,否则必死无疑。”
陆拾只觉心内一痛,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那破损的大洞还在,陆拾站在走廊上,满目疑虑之色。
洛夕轻声问道:“当时一起掉下去的另一个人是谁?也是武林中人?”
陆拾摇头道:“那人叫顾元铮,我曾和他聊过,但不知道他的来历。”
杜刑道:“我也见过那人,感觉不到他身怀武功。”既然杜刑这等高手都感觉不到,这人必非武林中人了。想必只是因为恰巧在应飞扬身边,才受了池鱼之殃。
想到那七海龙王的恐怖武功,陆拾、洛夕等人不由有些心惊,陆拾更是知道那七海龙王最恨的人应该是雷风烈和自己,心下一阵害怕。方才在底舱若非自己恰好遇到杜刑,且后来始终跟杜刑在一起,怕被打下海的就是自己了。
在海下寻找的人终于陆续上了船,却有三人就此失去了踪影,想来是如方才的陆拾一般,下潜太深,但却没有那么多杜刑这种级别的高手前来搭救。他们恐怕就这样葬身海底了。
船开锚启航。船上一时有些混乱。按说这个时候,应该派出所有的水手,与乘客一起,搜遍整艘船,找到那七海龙王的踪迹。但这艘船上颇有许多见不得光的东西,不能让一般乘客看到,而且那七海龙王的武功委实太高,这船上只有杜刑堪与其匹敌,其他人找到了他,只怕也是瞬时被杀的命运,甚至连示警都来不及,再让大家都去找七海龙王就毫无意义了。
因为这个缘故,船上的水手们尤其不愿意行动。虽然他们本也都是刀头舔血的走私犯,但只要一想到那七海龙王的威名,想到他昨夜纵横来去无人能挡的超绝武力,想到方才他能在无声无息间一举杀死应飞扬这种高手,即使是这些悍不畏死的走私者也为之心寒。
如昨晚那般,因为毫无退路丽去对拼是一回事,现在让他们去主动招惹一个绝世高手则又是另一回事。之前是别无退路,为了生存他们敢于对抗任何人,现在却不同,他们明知那七海龙王要出手,最先对付的肯定是陆拾这一行江湖客,又怎肯拼命?所以连那主舵也完全指挥不动他们了。
对于搜寻,积极性最高的反而是那群神秘的客商。现在陆拾有百分百的把握,这群客商绝非普通人,不仅是江湖中人,而且和应飞扬关系密切。想到之前曾和洛夕议论,应飞扬肯定是来自某个江湖豪门。如此算来的话,这群人十有八九是来自那势力的。
方才搜寻时,这群商人中有三人竟因下潜太深再也没能上来,这份执念让陆拾心惊,看来自己之前对应飞扬身世的猜想可能还是太低。
此刻陆拾一提出整船搜寻的提议,那姓赵的首领首先响应道:“如此我们兄弟分散到全船,两人……不,四人一组,搜索那敌人。若发现敌人,只要他不能一次将我们四人全部杀光,我们便会尽力缠住他并高声示警。杜老总,有您出手,加上诸位少侠和我们,定能诛杀此獠!”他的脸上虽无表情,但声音微微颤抖,想来应飞扬出事对他打击巨大。
这个提议是目前看来最靠谱的,于是剩余的二十四名商人恰好分成了六组,分散到了全船各处,一群水手也不情不愿地分散成了数组,到处巡逻,但看他们无精打采的样子,陆拾怀疑他们就算看到了那七海龙王也会假装看不到的。
洛夕站了太久,有些支撑不住,侍剑扶她回房了。莫青蚨不谙武功,本也要回房,但杜刑等人均觉不安全,便让她一并去了洛夕的房间。陆拾仍有些担心她们的安全,那侍剑虽然也会武功,但比之陆拾都有不如,若真是七海龙王杀到,委实难以招架。
正要说话,却见杜刑与雷风烈商量后,雷风烈也留在房间内保护这三个女人。想到雷风烈那神鬼莫测的布局和诡异的战法,陆拾这才稍微心安。
张繁表示张篱武功低微,他需要留下来保护张篱,便不参与这搜船的行动,但若寻到七海龙王,他自会出力诛魔。这二人的来历颇有疑点,船上众人也不愿意让他们看到舱底的秘密,便答应了。
其余的乘客早已被这几天纷至沓来的各种混乱吓破了胆,不用众人提醒,他们早已关紧房门一步不出,倒也省得麻烦。
杜刑和陆拾一路。之前杜刑已经搜过了整艘船,一无所获,此刻便将主动权交给了陆拾,自己只是一路跟随,暗自提防七海龙王的偷袭。
眼见陆拾直奔后舱的储水池,杜刑顿时心下暗赞。要知昨夜海盗船被击毁,七海龙王踏海而来,本就是突发事件,他身上多半不会带着补给。人可以一天不吃饭,但即使以他们这等武功,一天不喝水也是极为难受。七海龙王若想喝水,最方便的方法自然是潜入这储水池。自己也是搜到这里时才想到这个问题,这年轻人却是直接就抓住了重点。
储水的仓库完全密封,各处完好无损,入口处有两名水手守卫。陆拾详细询问了他们所见的情况,二人表示从昨夜起一直在这守卫,而且绝对从未昏睡或是有一点失神。
这和之前杜刑所问到的情况一样。
看不出一点问题,陆拾眉头皱了皱,转身朝货舱走去。
货舱内所有的货物都被拆开,那群搜查的“行商”极为熟练地将所有超过一尺的箱子全部拆开,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又一个个钉上恢复原状。动作熟练而机械,配合默契,即使面对上百个堆叠在一起的箱子,也丝毫未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看起来仿佛不似人类,反而像能动的木偶一般。这让陆拾不禁有些脊骨发凉。
从货舱的角落里逐步向外找起,陆拾搜寻一遍后,已经到了黄昏。天渐渐黑了,所有人都只落下一身疲惫,完全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这时虽然可以点亮火把继续寻找,但相对于白天,受七海龙王偷袭的可能性也大大增加了,于是众人只好歇下,等着第二天继续。
陆拾和杜刑却是同时想到一事,二人迅速收走了所有人房间里以及厨房剩余的全部淡水,然后他们在水仓入口处坐了一夜。
一夜风平浪静。
第二天再搜寻,一众水手已是怨声连连,表示行船人手已然不足,必须回到自己的岗位上。于是搜寻的人只剩下那一群行商,陆拾二人仍是死守在水仓前。
这一日仍是毫无所获。
晚间,洛夕的伤势复发,开始大口咳血,经杜刑全力运功镇压,她的伤势才勉强稳定下来,却又昏迷不醒。
陆拾五内俱焚,他知道这是因为拖得太久。好在照现在的船速,再有两日便可到达码头,只要回到名社总部,杜刑和名社的高手自然有办法让洛夕痊愈。
依然盘膝坐在水仓前,陆拾看着脸色略显苍白的杜刑,有些担心地问道:“杜前辈,方才您已大伤元气,那七海龙王……”
杜刑大笑道:“无妨,那七海龙王有伤在身,而且我问过厨房,里面也一直有人在,因此他已经两曰水米不进了,即使以他的武功,.这也是很大的一个负担。这样算来,我现在还占着便宜。只是洛夕的伤势发作比我预想还要剧烈,顶多再撑六七日,就必须回到总部,借寒冰狱镇压才能保她性命。”
陆拾点头道:“好在顶多再有两三日,这船就该靠岸了。应该还来得及吧?”
杜刑点头,道:“下船就到……”
他说到一半,突然抬头,双目寒光电闪,喝道:“什么事?”
陆拾抬头,却见跑来一名水手,气喘吁吁地道:“杜、杜大侠,不好了,请您到货舱去。”
杜刑、陆拾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一件事:有诈?
杜刑问道:“什么事?”
水手满头是汗,满脸惶急之色,喘了一会,才道:“那群商人突然抢占了货舱,他们说要您去……”
正说到这儿,三人同时感到船身一震,慢慢减速,不过片刻,竟然停了。
陆拾急道:“船为什么停了?”
那水手道:“那群商人逼我们把船停下,说要杜大侠您前去说话。”
杜刑乃是名社北方总裁决,对方竟敢威胁他,以杜刑的修养之高仍不由一怒,起身冷冷道:“好,我就去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陆拾对这水手的话也已信了八成。眼见自己二人在这里守株待兔,白白坐了两天什么收获都没有,也对自己的推断有所怀疑,当即便想叫那水手将这里的守卫找来,话要出口却变了:“你且过去,我随后就到。”
水手匆匆走远,陆拾想了想,咬破自己食指,在舱门前轻轻点了一滴血下来,随后急急朝货舱奔去。
货舱之下,已是剑拔弩张。
整个舱内亮如白昼,影影绰绰地站了不少人。
陆拾一下货舱,首先看到的是杜刑站立的背影,他左手负在身后,右手平举,手中却是抓着一人的脖颈。
那被抓的人一身锦衣,正是一众行商之首的“赵爷”。
前夜海战之时,陆拾见过他出手,此人已算江湖上少有的高手,但和杜刑相比自然是天壤之别,此刻被杜刑擒住,但他的脸上却毫无恐惧之意。
杜刑身边站着数人,陆拾仔细看过去,发现有雷风烈、莫青蚨、十方号的主舵和数名水手。
在杜刑对面,与杜刑隐隐对峙着的,却是两名行商。在这二人之后,站着二十余人,半数人手执火把。现在陆拾知道为什么这货舱这么亮了。
杜刑怒喝道:“听到没有,让你的人撤走!”
那“赵爷”咳了两声,才嘶声道:“我说过了,你杀死我吧。但这船不能开!只要船一动,我的手下就会立刻扔下火把。杜大侠,我知道你的武功出神入化,但你们就算一起动手,也不可能一下子杀死我们二十几人还抢下所有火把。”
杜刑道:“你真不怕死?”
那人道:“我赵野有负使命,早就有意以死谢罪。我们这些弟兄都一样。”
陆拾这才知道,这人名叫赵野,之前听到有人叫“赵爷”怕是自己误听了。一众行商齐声呐喊呼喝,却是听不清喊的是什么。
陆拾心内浮起一丝熟悉的感觉。
听了那呼喊,杜刑“啊”了一声,冷哼道:“原来如此,你们是天心宗的余孽!那应飞扬究竟是什么人?”
赵野的生死就在杜刑的一念间,他脸上却是毫无惧色,道:“这不重要。”
雷风烈无声地前进了一步,赵野忽地喝道:“雷风烈,你不许再向前。你再向前一步,我们便立刻炸了这船!”
陆拾顿时恍然大悟,终于知道为何会产生这对峙的场面了。
那群行商的脚下,牛皮盖着的,是雷风烈的炸药。
只要他们扔下火把……这艘十方号本就干疮百孔,怎能再禁得住这一炸?十方号绝对会立刻沉入海底,到那时船上所有人都完了。
雷风烈不再动。
杜刑松开了手,语气缓和了一些,道:“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赵野被放开,却也识趣,并不就此退后逃回,只仍旧用那嘶哑的声音道:“我们要凶手。如果凶手是七海龙王,便要七海龙王的首级,如果不是,就给我证据,凶手是谁!我们必须在大海上把这件事情解决,否则船一靠岸,以七海龙王或你们的武功,我们再无复仇的希望。”
杜刑皱眉道:“我们也在搜寻七海龙王。但这样把船强行逼停,加上这些火药,若发生什么意外,岂不会连累无辜?”他已很多年未用如此低的姿态与人对话了,但此刻形势不同,他也没有把握能在那些人点燃炸药之前制住所有人,而方才雷风烈也已经暗示过他,那些炸药的确很危险。
赵野冷笑一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再说,我还给你们机会让你们继续寻找凶手,已经是很考虑无辜了。若不然,我们直接炸了这艘船,除非是东君复生,否则在这大海之上,管他七海龙王还是什么人,都必死无疑。我们也就不需要这么费力寻找凶手了。”
莫青蚨轻声道:“那样,你们怎么逃生?”
赵野冷笑:“我早说了,我们不怕死。”
这话或许莫青蚨还会将信将疑,但陆拾绝对信。曾经在封州城经历过大战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天心宗的信徒们那种无谓生死的可怕信念。
沟通最终失败。面对一群无所畏惧的狂热分子,什么样的策略都没用。他们只有一个要求:在找到七海龙王之前,船不能行。
走到走廊上,确定声音不会传到底下的货舱里,杜刑皱眉道:“这火药真的能对船造成毁灭性的伤害?我见那批火药并不多。”
雷风烈仍是那种波澜不兴的语气:“昨天之前不能,但是我昨天重新布置过,现在能了。那个位置是节点所在,一旦受损,船底会有大面积崩坏,接着,进来的海水会进一步拉大伤口,这样一来,船必沉。”
杜刑恨恨地道:“这群疯子。”
脚步声响,众人一起回头,却见侍剑急匆匆奔来,道:“杜老总,夕小姐又吐血了。”
陆拾看着脸色苍白的洛夕,默然不语。
杜刑再次为她输入真气后,方才咳血不停的洛夕终于又平静睡去。
夕阳照入房间,将洛夕那苍白的面容映照出些许温暖,却掩不住她越发削瘦的脸。这两日,她连饭也吃不下,平日只能喝些米汤。
本来,两日后,她的苦难就该结束的。
时间不多了!
陆拾骤然转身,走出舱房。
来到储水仓前,陆拾看了看仍旧值守在此的两名水手,并没有问话。
他仔细看了看舱门上他所动的手脚。那一点红色的痕迹果然还在,摸了摸,仍旧湿润。这水仓的门朝外开,而且门和门框之间有着很大的摩擦,若是有人开门,这一点血必然会被磨花甚至抹去。但现在,它还在。
也就是说,并没有人打开过舱门。
陆拾陷入沉思之中。
除非那七海龙王是个极为小心谨慎的人,永远随身带着足够的淡水和食物,否则实在没有别的理由解释他为何不趁方才这难得的良机取水。
只要杜刑不在,即使布下守卫,即使布下陷阱,以七海龙王的身手也完全不用放在眼里。
或者,他不需要水?
不可能,即使武功练到极致,可以数日辟谷不食,但终究还要喝水。未曾在昨夜藏匿起来的初期就取水,还可解释成七海龙王大意了——其实这也很奇怪,七海龙王是水上霸主,怎会不知水的重要?
之后,杜刑一直守在水仓前,七海龙王估计不敢冒险来取水,但方才呢?方才所有人都在船舱之中,他为什么还不来?
其实还有一个解释不了的疑点,就是之前杜刑说过的,毫无破损的船舱门。
七海龙王武功再高,也终究不是神仙或幽灵。不可能凭空出现在船舱里,只是之后这个疑点被暂时放下了。陆拾也想过有些可能,比如他是否一直躲在甲板上的某个位置,待日间大家松懈后才进入船舱,或者说那些破损的船舱有能通往舱内的通路。
理论上这些都有可能,但又都有些强词夺理的感觉,未必能完美解释这个疑点。
陆拾只觉得心内一亮。
谁说敌人一定是七海龙王?
这船上除了七海龙王,难道就没有别的想杀应飞扬的入了么?
最起码陆拾知道,一定还有一个。
那个和七海龙王一样,消失了的妖刀藏锋。
如果妖刀藏锋也和七海龙王一样藏起来了,那方才对七海龙王的推论也同样适用于他,同样有太多无法解释的疑点。
所以可以推论,其实这个妖刀藏锋并非藏匿在某个角落里,他和所有人一样,有一个单独的身份。
他是船上乘客们的一员,或者是个水手。
但如果那个船舱门的疑点都解释不通的话,他应该是战斗时在甲板上的人之一。
陆拾的心激动得一阵狂跳。
我能找到他!
船停了两天。
陆拾也将自己在房内关了两天。
他不吃不喝,不言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块石头。
他不知道洛夕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那调动起了水手积极性的搜查进展如何,更不知道洛夕还有几天的时间。
他强迫自己,将这些都排出他的脑袋。
他要想清楚一些事,一些很重要的事。
杜刑等人都来看过他。雷风烈只在门口看了一眼就离开了,杜刑和莫青蚨分别进来,看了他许久,问了两句话,见他没有回应,知道他在思索什么,便也走了。张繁和张篱都来看他,似乎说了很多话,但他完全没有听进去。
他的心,只在思考。
船舱依旧亮如白昼。这两日,那群天心宗弟子将人分成两组,一组十二人依旧在船上搜索七海龙王的踪迹,另一组却是守在这炸药堆前,分成两拨各六人,日夜不停地监视着可能出现的敌人。
杜刑等人一方面加紧搜查,另一方面也想了许多方法。例如用暗器一次消灭这十二个人,例如由他们不怎么防范的水手伺机出手抢下火把,例如……
但这些想法终究都因为无法做到万全,而被否定了。
于是诸多高手,就这样被这一群武功不高,却悍不畏死的教徒困在了这艘船上。
再次将货舱里里外外搜寻了一遍之后,那主舵怒道:“那七海龙王是鬼么?居然还找不到?”
一个声音接续道:“他不是鬼。主舵,烦你将所有人请来,我知道那敌人在哪了。”正是陆拾。两日未曾休息的他看起来甚是邋遢,但脸上却满是兴奋之色。
主舵一喜,旋即一惊。他忙压低声音道:“我们一道去找杜老总吧。”
陆拾心内一暖,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全,而邀请自己一起去,这无疑会让这主舵遭受额外的危险。若七海龙王出手,很可能会顺手干掉这主舵的。
陆拾笑道:“不必,你去请人吧。把赵野、杜前辈、雷小姐、莫小姐、张繁、张篱等人都请下来。”
不一刻,人已齐聚货舱。
赵野皱眉道:“你说你发现了七海龙王?你为什么不悄悄示警,却弄出如此大的阵仗?这样岂不是让他产生了戒惧?现在他怎还会傻傻呆在原地?”
陆拾摇头道:“我说我找到了杀死应大哥的敌人,却没说找到了七海龙一王。”
赵野道:“什么意思?”
陆拾道:“那一晚,我看到了一件事情。”遂将当日看到有黑衣蒙面人偷袭应飞扬的景象重述了一次,并将杜刑所说的对那人身份的猜测说了出来。
赵野愕然道:“当日我们一直在注意……应飞扬,为什么我没看到?”
陆拾道:“那一刻恰好你们分开了。你们是尽.力朝应飞扬靠拢过去,但应大哥却转到了舱后,正是你们视线的死角。而且当时那一个电闪的时间特别短暂,所以你们才没留下印象。只是应大哥事后没告诉你么?”
赵野回忆了半晌,轻轻点头,认可了陆拾的说法,道:“应…一飞扬和我们有些误会。”语声中颇有些尴尬。
陆拾不问他们有什么误会,继续道:“妖刀藏锋为什么要杀应大哥,这暂且不提。只是他只在那一刻露了一面,既不知道他怎么上船的,也不知道他事后是如何逃走的。”
赵野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人和七海龙王一样,还藏在这艘船上?这船上竟然藏着两个高手,不仅相互之间秋毫无犯,而且我们找了这么久,一个都没找到?”
不理赵野讥诮的语气,陆拾将前两日自己所思的疑点缓缓说出……
陆拾说完之后,舱内一时沉默了半晌。
陆拾继续道:“我们都看过七海龙王的样子,他想要混在乘客里不太可能,混入水手中更是匪夷所思。但妖刀藏锋不同,他很可能就一直藏身在我们之中,那曰一击不中之后,他只要摘下面具,换回他的身份即可。”
众人不由得下意识相互打量。
赵野已信服了八成,道:“也就是说,你能把他找出来?你们不会是想随便诬陷一个人,骗我们离开这里吧?你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是绝对不会允许你们开船的。”
陆拾点头:“自然要有证据,不过是否确凿就不一定了。下面我说的,是我个人这两日想出的一些东西,你们且看——”
说着,陆拾伸手从袖内掏出一叠纸,纸上画满了一些符号和字迹。
陆拾一边将纸慢慢在地上摊开,一边道:“那夜混战开始后,雷小姐给了我一张劲弩,命我到桅杆上去俯瞰全局,找机会狙杀海盗。所以前期我一直在这里。”说着他手指向第一张纸。
众人凝神看去,才发现纸上画的是整张船甲板的轮廓。陆拾手指的,正是其中一根桅杆的位置,那处画了一个淡淡的小圈,边上用极细小的小楷写着两个字:陆拾。
陆拾继续道:“我从七海龙王登上十方号之后算起,第一次闪电时,海盗船撞上了十方号,海盗们开始借电光向十方号冲击;而赵野,你和另外五名间伴结成战阵,在这里;杜前辈和七海龙王在船首对峙;张繁,你离众海盗最近,正在拔剑;而应大哥则正好在我身下……”
陆拾边说边指,将标注的位置一一指出分别是什么人。
众人凝神回忆,但当时情况混乱,怎能记得那许多?陆拾微笑道:“之前有人教过我一个方法,你若是想回忆一件事却回忆不起来,就回忆一下当时见到了什么,然后你便能想起你在哪里了。”
赵野仔细回想。当夜电光闪烁的次数屈指可数,仔细回想之下似乎第一次闪光时自己的确就在该处,不由得点了点头。
众人凝想片刻,也都点头。
陆拾指向第二张图,道:“这些图上面记得的人并不全,我只能记得我看到或注意到的人。好,这是第二次闪电来的时候,应飞扬仍在这里,是防御的姿势……”他将众人的位置甚至动作一一指出。
接下来他一张张指出,指到第四张的时候,赵野终于质疑道:“你说的这些有什么用?从这些里面能找出谁是妖刀藏锋么?”
陆拾道:“这里面是找不到他的。前面这几张,最重要的是要你们相信我是能找出所有位置的。”
众人皆点头同意。
陆拾暗暗松了口气。
第一个难关闯过去了。
要知当时生死一线,且那电闪之时丝毫不确定,众人都在凝神等着不知何时才会来临的下一次电闪,更要小心防备身边是否有敌人,哪会有多余的心思在那电闪的短短一瞬间去记忆自己的位置。
所以即使他将这些位置都一一回忆出来,想要得到所有人的认同,也是很难的。
因此,他用了些从叶离尘那里学来的惑心之术。叶离尘教的那个方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给了人一种“我能回忆起来”的暗示,而那些即使真的完全回忆不起来的人,按照他的暗示,也有很大几率“回忆”起来——当然是越回忆越觉得陆拾说的是对的。
而当大部分人都同意的时候,剩下的人则更加会受到暗示,相信陆拾的回忆。眼下看来,这个难关算是过去了。
陆拾敢于尝试这半生不熟的惑心术却是有道理的。他想起叶离尘之前曾经跟他说过的话:“天心宗内,越是内围成员,越是容易被这惑心术迷乱,因为他们能够坚定信仰天心宗,说明他们的心防其实是很容易被攻破的。当然,到了何引初这个水准的就正好相反了,他的信仰强大到能够对抗一切惑心的小把戏。”
默默在心内谢过那个不在这里的友人,陆拾继续道:“好,这张图里……”
说到一半,一个声音将他打断:“你之前虽然说对了,但我仍很奇怪,当时闪电之快,不过是一刹那间,你当时能看到我们,倒也可能,但怎能全部记下来?”
陆拾抬头看去,质疑的却是张繁。
陆拾道:“我前面也说过了,我并不能记住你们所有人,只能记起那些我看到的并注意到的。至于为什么能记住这么多,只能归结于我的天赋了吧。我天生对速度有很强的感知,而且映入眼帘的事物基本上都会记忆很久。”
杜刑点头支持他道:“不错,陆拾的确有这天赋。”
雷风烈也难得地点了点头:“不错。”
以杜刑和雷风烈的武功和江湖地位,众人怎能不相信他们的眼光?
陆拾却知道,这事没这么简单。
即使以他的记忆力,想要记起当日的每一处细节,并且不将每次雷电之间的事情弄混,也是极难的事情。
最早他一次次试着理清每次电闪之时的情况时,最后发现,总是成为一团浆糊,各种混乱。
后来,他采取了一个异想天开的法子。
这两日来,他不言不动不饮不食,将自己逼入了极度虚弱的境地。
就在这样虚弱的情况下,仿佛烈油遇火,他脑袋中突然一亮。
一道道闪电在脑内闪过,他记起了当日那一幕幕。
陆拾继续指到下一张纸,道:“在这次电闪闾,那妖刀藏锋便出现了,他在这里。”说着指向一个墨点,正在应飞扬身后,“他离应大哥不到三尺,正出刀偷袭。因为这次电光太短,我只看到了杜前辈一人,他在此处。”
众人一阵失望,赵野道:“我还以为你看到了所有人,除了其中一人不在原来的地方,则这人就是藏锋。但现在你谁都没看到,那有什么用?”
陆拾笑道:“这要从上一张看起。你看,在这张图上,你们这七名同伴结成阵势,与五名海盗对抗。这样在这五名海盗被击杀之前,其中任何一人都很难脱身离开阵势而不被发现。他们的嫌疑可以排除。同理,这边的七名水手也是一样。”
赵野皱眉道:“可是这样仍然还有很多人。”
陆拾道:“这里便是我想要说的情况了。从上次雷击到现在,一共只有四十次心跳,间隔是相当短。当然,对一个高手来说,这足够他绕船飞奔一周了。但你们要想到,当时闪电敛去,登时天昏地暗,且雨声极大,这种情况下若是敢大幅度跳跃或是奔跑,很容易不小心直接掉到海里去。”
赵野已不自觉代入了他的思路,沉吟道:“不错,当时大部分时候我们不敢随便移动,一则是怕落海,二则若是动作太大,不知道会不会撞到敌人身上去。所以……所以要想移动,只有在电光闪过时看到路径,然后按记忆移动,而且距离不能太远。”
陆拾点头:“不错。你看这张,在妖刀藏锋出现之前,有一些人被船舱的凸起和舵等挡住,我看不到他们,同样的,他们也看不到应大哥,若是他强行朝应大哥移动,实在是很危险的事情,所以我们可以认为,妖刀藏锋就在甲板的这个范围。”说着他用手一圈。
那圈内只有数人:张繁、赵野、十方号主舵和另外一名天心宗信徒。
赵野愣了愣,道:“原来我有这么大嫌疑。你是想说我在贼喊捉贼么?”
陆拾摇摇头,忽地想起了什么似的道:“说到这里,我倒一直有个疑虑。我当日看到妖刀藏锋袭击应大哥,此人的个子应该很矮,大致跟我也就差不多的样子,但却比这里的所有人都要矮。这让我一直没有想明白。”
杜刑接口道:“这其实很容易解释,任何人从桅杆那么高的高度向下看人,都会把人的身高估算得矮一些。这是你的错觉。”
陆拾释然,继续道:“原来如此,好,下面还有一张图……”
突然,他的声音又被人打断:“陆少侠,你这推断可否暂且放下,我突然发现,你全部的图里,似乎都少了一个人。”
这次的声音如黄莺出谷,甚是好听,却是张篱。
陆拾“哦”了一声,张篱继续道:“你有时看不到某些人,这很正常。但是在这全部的图里,我都没有看到雷女侠。这不是很奇怪么?难道雷女侠一次都没出现在你的视线里?而且若说比较矮,这里也就是我们三个姑娘了吧?”
陆拾一愣。其实他早已发现了这个问题,但他却丝毫没有怀疑过雷风烈。若从逻辑来思考,是因为妖刀藏锋暗杀应飞扬的架势,与雷风烈的作风相差甚远。但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从直觉上觉得凶手不是雷风烈。
赵野等人缓缓抬头,看向雷风烈。
雷风烈仿佛完全没看到赵野质疑的目光一般,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赵野缓缓站起,正要说话,莫青蚨突然开口:“当时她和我在一起,就在这儿。”
这答案让人错愕。赵野质疑道:“可是舱门一直是关好的,雷女侠你是怎么从甲板进入舱房的?”
莫青蚨道:“我打开的门,然后又关上的。”
赵野继续问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莫青蚨一顿。雷风烈的声音首次响起:“在这里准备炸船。”
众人包括杜刑和陆拾都是一愣。
雷风烈继续道:“七海龙王与杜总的战斗胜负可能对半,若七海龙王胜了,我便会引燃炸药,让船沉了。”
众人背后都是一身冷汗。
陆拾这才知道,为什么这些炸药放的位置会这么精妙,原来是当日雷风烈布置好的。原来雷风烈才是想炸船的始作俑者。幸亏当日杜刑胜了……
揭过了这场插曲,陆拾继续道:“下面是下一张。这一张最奇怪,就在这一次电闪里,凭空消失了两个人,妖刀藏锋和七海龙王。七海龙王这事过于诡异,我们暂且放下,只说妖刀藏锋。前面我们发现最后只剩四个人有嫌疑。而在这里,谁是他,已经昭然若揭。”
众人看去,都有些不解。
陆拾道:“方才我忘了说,我不仅标注了自己人,所有的敌人我能认清的,也都标注了位置。你看……”说着,他把妖刀藏锋出现的前后两张图放在一起,“在妖刀藏锋出现前后,你们四人都在与海盗对抗,但是只有一人,在之前和之后对付的是不同的海盗,而他之前的敌手,并没有被杀。”
赵野茫然道:“这又能说明什……”说到这里突然道,“我懂了。在那样的夜里,脱身去杀人,然后再回到原来的敌人身边,基本是不可能的。所以,那个换了对手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到一点。
汇聚到一个人的身上。
张繁!
张繁愕然道:“陆拾,你陷害我。”
赵野阴恻恻上前一步。
陆拾起身道:“是不是陷害你,你自己清楚。其实有个很简单的方法证明你的清白。妖刀藏锋最著名的便是他那把无形的妖刀。他若是藏在这里,一定会随身带着自己的成名武器,以防不测。张繁,你可敢让我们搜一下你的身体?”
张繁脸色苍白。
陆拾道:“不如请杜前辈出手检查一下。杜前辈,这里只有您的威望足以让所有人敬畏,小子只好斗胆差遣您一次了。张繁,如何?”
眼见杜刑微微点头,就要上前,张繁心念电转,突然喝道:“不用了。我便是妖刀藏锋,如何?”
这一下登时哗然。若非赵野挥手制止,一众天心宗人早已扑了上去。
张繁亮明身份,反而镇静了许多,冷笑了一声,道:“你们说了很多了,敢不敢让我说些话。”
赵野止住群情激奋的手下,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张繁不理他,看向陆拾,道:“陆拾你果然厉害,之前张篱跟我说你武功虽不高,却不可小看,我今日始信不谬。不错,我就是妖刀藏锋,张繁是我的本名,但我没有杀应飞扬。”
赵野冷笑道:“你还嘴硬?”
张繁道:“不错,当日我曾偷袭应飞扬,不过那并不是想要杀他,而是有人请我试他的底子。当日我们对了一招,我知道了我想知道的信息,便即时退去了。”
赵野道:“你以为你这样说便有人信么?”
杜刑却道:“你探什么底子,又知道了什么?”
张繁冷笑道:“人都已经死了,说了也无妨。有人请我试一试,这应飞扬到底是不是圣者血脉!”
圣者血脉!
众人今日受的惊吓似乎特别多。
众所周知,圣者遗留下来的大道,分裂为太初道和天心宗,二者分别以截然不同的方式传承。
太初道尊继承了圣者一种奇妙的功法,名为“大醍醐心传”,每一任太初道尊在临去世之前,都会传位于自己的继承者。继承者一般是一名资质上佳的弟子,这弟子自幼便会选出,一直按照传统的方式养育,务求其心灵纯洁无瑕,心志坚定能匹配大道。
太初道尊在临死之前,会以“大醍醐心传”秘法,将自己自圣者传下来的功力注入弟子的体内,之后,一个新的太初道尊便诞生了。
那传承了数百年的圣者之力,足以瞬间将这名继承者改造成绝顶高手,并洗心涤肠,开启心智。这是超乎武道的神秘力量,一直被诸多江湖人视为神迹。
而天心宗的传承则更简单,传承的规则只有两个字:“血脉”。
圣者的血脉代代相传,历代天心宗主必然来自圣者的后裔。不动明王惊才绝艳,带着困居一隅的天心宗席卷天下,却仍然要一直奉平庸的陈昆吾为天心宗主,便是因为陈昆吾拥有圣者的血脉。
如今陈昆吾全家失踪,这里竟然又要冒出一个圣者血裔?众人齐齐看向这一群天心宗教众,心内都有些恍然。
赵野嗤之以鼻,道:“你凭什么试圣者血脉?”这话倒是,血脉这种东西,不像武功,怎能通过偷袭实验出来?
接下来嗤笑的却是张繁:“鼠目寸光!你们没听过天命的传说么?”
杜刑沉声道:“圣者重临的传说?你怀疑应飞扬是那传说中拥有圣者之血的天命之人?你试出来了?”
张繁冷笑,再不说话。
陆拾想到应飞扬,心内不禁叹息。
没想到应飞扬竟然有如此复杂的来历,但若说他是来自天心宗,却又有些说不通。他在天心宗覆灭之后才在江湖上出现,而且一路上也完全看不出他与天心宗的关系,但张繁所说合情合理,加上这群天心宗信徒对应飞扬的狂热,却又似乎让他不得不信。
陆拾叹道:“是或不是又如何?应大哥已经去世了。张繁,你说不是你杀死应大哥,那我问你,当日应大哥遇袭的时候,你人在何处?”
张繁思忖了片刻,道:“我在甲板上,和张篱在一起。”张篱点头应是。
那主舵站起身来首次开口道:“当日我在加固舱门,直到听到那一声巨响,我确定没有人穿过舱门进入船舱。”
这样算来,张繁是没有机会杀人的。陆拾一阵沉吟,赵野已抢着道:“哼,你们是一路的,如何能信?你当时说不定就在这儿。”
张繁哼道:“我今日是第一次进来这儿。”
赵野早已认定张繁便是凶手,见他坚不肯认,当即怒道:“我看你……”
正说到这,一边的莫青蚨和雷风烈交头接耳了两旬,此刻转过来,打断赵野的话,对着张繁道:“你说你以前从未进入这仓库?”
张繁点头应是。
莫青蚨哼了一声,道:“好,那我们便试试。”说完,雷风烈突然出手。
两点星火,似慢实快,瞬间已分别飞落在张繁和张篱的长靴上。
张篱那边完全无事,却听轰然一声,张繁的靴底骤然燃起大火。
张繁一惊,双脚一踢,将鞋子踢掉。
那双鞋还在燃烧,莫青蚨笑道:“你说谎了。这仓库里只有最里边的箱子处漏了些火药,乃是当日我们为了炸船准备的。你鞋上便是沾了这种火药,才会一点就着。如何,你还敢说自己从未进过这里?”
张繁的谎言被揭穿,脸色登时煞白。
赵野看向他,突然脸色一变:“这厮变矮了。”
陆拾举目望去,却见张繁的个头突然变矮了。
原来张繁之前一直穿着一双内有乾坤的厚底长靴,那长靴内部还有很高的垫物,竟是硬生生将张繁的个头拉高了两寸。
赵野大笑:“原来如此,怪不得陆少侠说你个子较矮,大伙儿动手!”
陆拾突然觉得有些不妥。
寒光乍起。
赤足的张繁先一步拔刀,身后三名天心宗人的长刀已然砍至。
张繁挥手向后,只听“砰砰砰”连响,不似金铁交鸣之声。张繁看起来手无寸铁,却将那三把长刀全部砍断。
赵野喝道:“我来看看你的妖刀!”他挥刀逼上,身后天心宗众人,除了那火药堆上的六人外,纷纷拔出长刀,七人组成陆拾曾经见过的阵势,朝张繁席卷而去。
赵野的武功不下于应飞扬,与张繁在伯仲之间,但一加上帮手,张繁手中虽然有无形长刀,却仍是无法御敌,被逼得步步后退。
陆拾茫然站在原地。一滴鲜血飞溅在他的脸上。
陆拾抬头,却见张繁身上已经多了几处伤痕,同时已有两名天心宗徒倒在他的刀下。
没有人发现,陆拾的脑中此刻如同翻江倒海。
不是他!
本来陆拾思考两日,已经推断确定张繁便是妖刀藏锋,也就是杀死应飞扬的凶手,虽然那个子的高矮是个问题,但他本就倾向于自己看错了,而被杜刑解释后,自己更是确信。
但当张繁脱下靴子,显示出了他的身高后,所有人都确定了张繁就是凶手,只有陆拾却是心内一震。
张繁脱去靴子恢复他真正的身高后,陆拾赫然想起了一件事。
在那日应飞扬遇袭之前,陆拾就在这仓房里,曾经远远看到一个背影。
当时他觉得那背影颇为熟悉,但是却又似乎完全未曾见过,这等矛盾的感觉让他颇为难受,但之后应飞扬遇袭,他便把这事置诸脑后了。
现在,他突然想明白了,那天他看到的背影,正是张繁。
之所以熟悉,是因为他看到过张繁的背影;觉得陌生,则是因为那时的张繁不知为何没有穿鞋,是他真正的身高,比陆拾所认识的“张繁”矮了几分,所以才会给陆拾这种奇怪的感觉。
这么推断开来,当时张繁应该是潜入仓房,最大的可能是在寻找那些黄金或者火药,这并不是光明正大的行为,所以一开始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在货仓房。
期间陆拾等人也进来了,张繁害怕发出声音——他那双靴子既然是特制的厚底,必然比一般靴子重。所以他脱掉了靴子赤足潜行,而这个背影恰好被陆拾看到。
如果这个推断成立,则张繁一定不是杀害应飞扬的凶手!
道理很简单:就在陆拾看到那背影之后的一瞬后,上面的应飞扬已然被袭,而通往上层的楼梯在陆拾身后,张繁绝对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越过众人冲上楼梯,瞬间击杀武功高绝的应飞扬。
血花飞溅。又有两名信徒倒下,张繁身上同时再添三道重伤。
陆拾下意识便要张口呼喊。
停下!凶手另有其人!
可是——
陆拾仍然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仿佛被冻僵了一般,更未发出半分声音。
他们会相信我么?
我喊了他们就会停么?
我的推断真是对的?
张繁没有别的方法越过这个时间差去杀人么?
那个背影,我真的没记错?真的是张繁?
我有没有可能认错了?
鲜血飞溅,张繁的左臂软软垂下。
陆拾脑中仍在犹豫。
应该叫停么?
凶手另有其人?
那谁是凶手?
是谁?
我的推断没错,七海龙王应该不在船上,其他人没有动机。
不,就算有动机,没有人有时间杀害应飞扬。
我找不到凶手。
真的冤枉张繁了么?
张繁已背靠船壁,退无可退,天心宗众徒从左右逼过来,登时将他挤在狭小的空间内。
陆拾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爆炸了。
所有的犹豫,所有的自问自答,所有的质疑,都慢慢消失。
化成了一张脸。
一张惨白削瘦的,但仍旧美艳的少女的脸庞。
洛夕。
洛夕没有时间了。
她不能再等。
如果张繁不是凶手,又找不出别的凶手……
那六个人还在火药堆上,他们是不会放弃的。
洛夕会死。
洛夕会死!
张繁挥刀,再砍倒一名信徒,左臂却被赵野觑空一刀斩下,鲜血喷溅。
不能让洛夕死!
张繁……反正他也是妖刀藏锋!
他是妖刀藏锋,是杀手,这并没有冤枉他!
张繁的身子几乎已经无法动弹,不一刻,右腿再被刺中,登时失去平衡。
陆拾想要大喝。
但终于没有出声。
洛夕不能死!
所以,便由他去死吧!
轰然一声,赵野弃刀用拳,一拳重重轰击在张繁胸口。
张繁的身子撞破船壁,颓然飞起,落入茫茫大海之中。
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
陆拾感觉,自己的心内似乎也有什么,随着那一拳,重重碎裂。
从此,我或许也死了。
张篱泪流满面,奔向那破洞的方向。
路过陆拾的身边,张篱伸手,将一物塞在陆拾手中,人却是毫不停留,直奔张繁落水的破洞。
苍茫大海,即使是杜刑这等高手落入海中都会凶多吉少,何况张繁身受重伤,这一落水必死无疑。
张篱趴在那破洞边,不住抽泣。
陆拾茫然低头看去,却见手中被塞的是叠成小块的三页纸。
正是前日他还给张篱的,那三张曾经引来天心宗军荼利明王亲自出手的、不知来历的纸。
张篱泪已流尽,凄然站起身来,忽然转身,一言未发,身子朝后倒去。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张篱的身子消失在大海之中。
陆拾只觉得心内燃起了一场火,有什么东西被烧毁了。
他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他的船,那是杜刑说过的,载着他在这江湖上行走,载着他的良知,让他不至于沉没在这江湖里的船。
被他亲手点火,烧毁了。
从此,他也将陷入这江湖。
名社之内,哀声四起,人人皆素。
就在杜刑一行人回到名社的当天,名社的创始人、总裁决者戚啸,撒手人寰。
在这样的乱世里,这个传奇人物的逝去,对名社是一个极大的打击。根据戚啸的遗愿和社内长老的选举,杜刑继任名社总裁决者之位。
同一时刻,天下动荡,叶渊停大军不住向南调动。而太初道尊则发布救令,命令天下太初道信徒齐聚天渊,与朝廷大军一决胜负。
这敕令一出,天下震动。与在船上之时众人推断的完全不同,太初道以己之短抗敌之长,一时天下人皆叹息太初道尊的不智,也有人在期待着太初道有什么扭转乾坤的手段。
陆拾在寒冰狱中。
天下大事,却仿佛与他无关。
洛夕虽然仍是昏迷不醒,却已少了三日前的憔悴之意。
陆拾站在她的面前。这里冷愈寒冬,即使身有内力,仍是感觉颇为难受,但陆拾自从来到名社后,便一直呆在这里。
名社权力的更迭,天下的大势,在这种情况下,都无法让他再有丝毫分心。他只在这里,看着洛夕慢慢恢复。
洛夕似乎开始恢复意识。眼见她微微张开樱唇,陆拾欣喜若狂,忙侧耳倾听。虽然知道此刻她仍神志不清,说出来的应该只是梦话,但能听到她的声音,‘足以证明她的确好转了。
洛夕眼睛紧闭,喃喃低语。
陆拾极力倾听,他只听到了三个字。
一个人的名字。
洛夕的声音只反复地,或快或慢地重复这三个字。
这样纤细的声音,听在陆拾耳中却如雷鸣。
他并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一直装作不知道,或者装作忘了。
“吱呀”声中,门开了。
杜刑走了进来。
先看了看洛夕的情况,杜刑露出一丝笑容:“再有半日,她便会醒转了。这次能及时赶回,却要多谢你。你加入名社的事情考虑得如何了?”
就在这一瞬间,陆拾下了决定:“杜前辈,对不起,我仔细考虑过,还是……我还是希望能在江湖上继续磨砺一番。”
被婉拒了,杜刑并未显露出生气的意思,经过海上一番路程,他对陆拾这少年越发喜爱,只笑道:“那倒也不急,这样,等洛夕醒来,咱们把酒细聊……”
陆拾打断杜刑的话,道:“对不起前辈,我这便要走了。”
杜刑一愣:“你……不等洛夕醒来道别么?”
陆拾一笑:“不必了。感谢杜前辈和洛夕对我的多次相救,日后若有机会,定当报答。”说着一拱手,就这样转身走出了寒冰狱的大门……
(责任编辑:藏锋 邮箱:yaodaocangfeng@163.com)
【下期预告】
一年之后,来到了江阳府的陆拾,隐姓埋名地做了一个小小的捕快。然而他真的会甘心沉寂于此吗?太初道尊对决叶渊停,万千道徒大战叶家军,究竟鹿死谁手?而那一叶被陆拾亲手焚毁的良知之舟,又能否重建?一切精彩,尽在《今古传奇·武侠版》2014年5月下,敬请期待。
阅读贴士·十方脱口秀
藏锋
本文总字数:3316
主持人 藏锋
临渊路上,仗剑前行!我们现在身处寒冰狱中,这里好冷!我是责编藏锋,同时也是这个新开设的脱口秀节目的主持人。欢迎各位来到“十方脱口秀”!本节目有宗旨就是爆料和入卦,我们的口号是“只有你想不到的武林秘辛,没有我们挖不到的临渊八卦!”
本期十方脱口秀八卦头条:
曝名社高层私铸新寒冰狱惹下麻烦、七海龙王资料大揭密、叶相道尊天王山之战引发小规模骚动
火炮,是利用火药燃气压力等能源抛射弹丸的武器,通常由炮身和炮架两部分组成。早在元朝,中国的部队就装备了最早的火炮——青铜火铳。
火炮威力巨大,不管是北抗俄国老毛子的康熙大帝还是横行大海的英伦帝国,冷兵器时代的军队中都会有火炮偶露峥嵘的身影。
不过任何强大的武器都有其局限性,比如近战无敌的生杀器需要陆拾这样操作精妙的人才能掌握,不动明王都不敢贸然靠近的天诛神弩上四弦之后就会崩坏,在武侠版群里纵横无敌的三月初七一遇上催稿的藏锋就变成了霜打的茄子……
同样,十方号上威九强悍的龙炮,也是有局限性的。它最怕的就是天降大雨。这么说来,龙炮最害怕的敌人,应该是台湾的摇滚小天王萧敬腾?
龙炮怕萧敬腾,不,怕下雨的原因很简单:虽然制造工艺精密、威力巨大,但龙炮毕竟还是依靠雷风烈特制的火药作为发射炮弹的能源的,众所周知,在这样的时代,雷风烈虽然惊才绝艳,但她毕竟不是爱迪生或者特斯拉,既造不出来硝化甘油也造不出来电磁炮,因此,一旦遇上天公不作美,大雨淋湿了火药,威力巨大的龙炮也就变成了哑巴。
在此,十方脱口秀市目组全体成员衷心祝愿科学家、发明家阿尔弗雷德·雷风烈·诺贝尔老师可以早曰研制出威力更大、不怕水淋的火药。
一般意义上的杀手是指以谋取酬劳为目的,进行对某个目标或者某个群体的致命袭击。行动的目标一般会是比较特殊的人物。
杀手,收钱买命者也。古龙曾经曰过:“天下有两种最古老的职业:一是妓女,一是杀手。”这个古老行业的从业者十分受创作者们青睐,在古今中外的文艺作品中都散发出了独特的魅力。
“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此三子,均是春秋战国时期有名的杀手,行的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堪称名扬千古的豪侠。
当然,最有名的杀手,自然非荆轲莫属。不过,干杀手这行的,本应该默默无闻,这位最有名的杀手,应该也是最失败的杀手了……
杀手刺杀的手段十分多样,有直接抄刀硬上的,有下毒致死于无形的,还有借刀杀人的。最奇葩的杀手当属《杀手,欧阳盆栽》中的主角欧阳盆栽,此君是骗神弟子,号称顶级杀手,一生中却从未杀过一个人,每逢接单就把目标弄走后改头换面,使其原先的身份在世界上永远消失。
《临渊》中的这位“妖刀藏锋”,便是一位收钱买命的杀手。由本主持人友情客串的妖刀藏锋本是一方俊彦,只是杀人的时候没被抓现行,仅此一次任务不是杀人的,却就被一众天心宗徒给误杀了,真是死得窝囊啊。
科普节目过后,下面正式进入八卦头条时间。闲话少说,现在请看我们的前线记者戚拾发来的五铢钱急报!
曝名社高层私铸新寒冰狱惹下麻烦
戚拾:寒冰狱是名社专有的一处房产,位于名社总部附近。寒冰狱的地皮是当年创立名社的总裁决戚啸从某位神秘的高丽人士手中买来的。有传闻说那位高丽人士的姓名是都敏俊,由此也间接证明了天下都是韩国人的思密达?言归正传,寒冰狱的主要功能类似《神雕侠侣》中的寒玉床,是修炼内功、休养生息的上佳工具。但据知情人爆料,名社某高层私吞社内公款,私下建造了一座新的寒冰狱,现在新任总裁决杜刑正在调查这件事情,我们的前线记者伍拾先生正在跟踪报道,相信不曰内就可揪出此人!而且,寒冰狱本来就是名社按照寒玉床的原理所造,此事曝光后,古墓派迅速起诉了名社侵犯知识产权的行为,对此,名社对外发言人声称:“名社的所有资料来源都是几十年前的江湖人士提供的,想告侵权的话找他们去。”相信双方还会进行进一步的交涉。
七海龙王资料大揭密
戚拾:上一期中出场的七海龙王人气暴增,为了满足各位读者的好奇心,我们栏目组深入调查了七海龙王的来历。七海龙王,男,四十余岁,单身,职业海盗,武功出神入化,达到了天心宗明王的水平。曾与“黑珍珠”号船长杰克·斯帕罗、草帽海贼团团长路飞并称“世界三大海盗”,曾连续四十八个月名列海上各国联合悬赏榜榜首的位置(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荣誉,又不是《今古传奇·武侠版》人气排名)。关于他在三十岁的时候失踪了数年的事情,七海龙王身边的知情人士爆料,当年龙王为了追求武道的更高境界去了西海,即现在的阿拉伯海附近,结果被索马里海贼给捉走了。
叶相道尊天王山之战引发小规模骚动
戚拾:最近叶栩的风头可谓一时无两,先足在与何引初的对决中逼得对方断腿隐退,又率部横扫天心宗残余势力,叶相风头直逼当年的东君,可谓是现在神州最炙手可热的当红巨星。叶相的粉丝“叶家军”在新浪微博、各大论坛为叶相造势,更在临渊、武侠版、陆拾、雷风烈、太初道、叶离尘、财神联盟等各大贴吧为叶相呐喊助威。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道尊的粉丝“太初道信徒”也纷纷举起刷屏器,捍卫道尊尊严,与叶家军展开刷屏大作战,为即将到来的叶相vs道尊的天王山之战再添一把火,各大网站已经被这两股疯狂的粉丝刷得服务器死机。大战在即,道尊表示:“叶渊停算个what?”叶相表示:“人初道搞封建迷信活动会遭雷劈的。”
《临渊·焚舟誓》
热评互动区 《临渊·焚舟誓》的故事已经渐渐展开,陆拾、洛夕、应飞扬、雷风烈、杜刑等人已经粉墨登场,名社、财神联盟、江湖十三家、叶家军、太初道、天心宗等各大势力的矛盾也在不断升级。那么,陆拾的江湖之路究竟会走向何方?他对洛夕含蓄的感情又将有着怎样的发展?请各位侠友赶快登录各个网络平台,参与我们的讨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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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十终于突破了自己武学上的屏障,离顶尖高手的行列又近了一步,原因却是因为两个女人,一个是洛MM的危机,一个是雷MM的鼓励,而且武功精进的方法就是凭直觉,相信自己,真是纠结啊。《临渊》写到这里,各个谜团如同抽丝剥茧一般全数展开,看得我的智商非常捉急啊。还有应大侠真是越来越让人喜欢了,凭三七大大的尿性,不会最后让他做最终BOSS吧……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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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临渊》系列是非常庞大的构架,很多阴谋阳谋,人物繁多,格局铺得很惊奇。这是三月初七的风格吧,很多牛X的人物,在一个又一个漩涡里较量,斗智斗勇,又有庞大的架构……PS:三月大大有没有考虑写一些官场小说?很多缜密的思考,还有人物的过度清醒……其实,若是我自己有能力写相应的故事,我的心底大概是会为这样的人物们感叹的吧。浑浊之世,清醒又锋芒毕露……这该多么难混?可是在三月大大的文章里,或许是不会出现这样的感慨吧。从某种意义来说,他们活得比那些贵族还要华丽,离我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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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横扫天下的叶家军对决太初道,是将会影响天下大势的大战。这场战争,究竟鹿死谁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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